我一向反對媒體輿論簡單地使用價值判斷、濫用“最”字——這樣的描述本身,難免落入缺乏理性、刻意煽情的窠臼。
媒體總是習慣于審視別人,其實,同時自身也在被別人所審視。
地震報道中的“最美新娘”,就是這種“被審視”的產(chǎn)物。
雅安電視臺的一位女主持人,因為地震當天(4月20日)穿著婚紗報道震情并采訪路人,于是,便被迅速地卷入一場網(wǎng)絡討論——她,究竟是不是在作秀?
實際上,“秀”(SHOW)這個詞本身,并無褒貶之意,不過是做給人們看,每一個傳播行為,也都是“秀”的過程,而且必須強調(diào),“秀”是要具有新聞專業(yè)主義精神的,既要符合新聞事實,又要追求傳播效果,傳播如果無效,就近乎無聊了——因為它沒有遵循“時新性、重要性、接近性、沖突性”等原則,來喚起公眾對某事物的重視,無法滿足人們對于了解信息、并采取相應行動的渴求。
所以,“記者在場”的電視報道,就顯得尤其可貴,它會令這樣的新聞更有真實的觸碰感,而“真實性”無疑又是新聞報道的第一訴求。
從這個角度上講,女主持人的報道,之所以會“一石激起千層浪”,正是基于人們對其真實性的懷疑。
要澄清這個問題,我想,我們大概還是要從三個方面來進行思考——
第一,這段報道是否屬于對地震“第一時間”的反應?
無論網(wǎng)絡上的質(zhì)疑多么洶涌澎湃,至少有一點是不容質(zhì)疑的——女主持人確實是在雅安、并且是在地震發(fā)生不久后所做出的“敘述”,也許,她的現(xiàn)場采訪,并未給我們帶來太多的資訊(實際上,當時所有人都得不到任何完整的資訊),但是她努力地做了,僅憑這一條,女主持人就已經(jīng)算完成了傳媒從業(yè)者應盡的責任,她無疑是“稱職”的。
第二,這樣的出鏡報道,是否必須由這位女主持人去完成?雅安電視臺是否只有一位出鏡的記者或主持人?
問題在這里,開始變得復雜起來。據(jù)說,該主持人并非是一名新聞主持人,她的主業(yè)是在臺里主持娛樂節(jié)目,實際上,為了保證災難性新聞報道的嚴肅性,電視臺完全可以找到一位更合適的人物進行出鏡報道,但我們無法排除另一個可能性,那就是:其他的記者和主持人在事發(fā)時,并沒有準備好,而恰恰因為女主持人選擇當日結(jié)婚,她很早便開始化妝打扮,所以,更適合馬上被領導調(diào)遣做這個報道,盡管這樣做,在常態(tài)下顯得領導有些“不近人情”,但是在重大災害突然襲來的特殊情況下,這樣的選擇,有時確屬迫不得已,人們也可以理解。
第三,作為災難的現(xiàn)場報道者,作為“新娘”的女主持人,是否必須穿婚紗報道?她換下婚紗、換上一件更適合其工作性質(zhì)的服裝,真有那么難嗎?當然,由于我并不在現(xiàn)場,也從來沒有資格成為一名帶妝欲嫁的“新娘”,對此無法做出準確判斷,但依照傳播學的理論來看,“婚紗裝”的女主持人,在報道中的凸顯性,已僭越了她所報道的災難新聞本身,會使他人對新聞的準確理解形成干擾,甚至,成為喧賓奪主的“噪音”,從新聞專業(yè)主義精神的角度上判斷,這無疑是一種“不專業(yè)”的體現(xiàn)。
這才是所謂“最美新娘”問題的“命門”。
至于這位女主持人有無主觀上“作秀”的嫌疑?由于評價標準實在太模糊,我想,每個人都沒有權(quán)利對此妄加揣測和推斷,因為凡質(zhì)疑他人在作秀的人,本身也可以被他人懷疑是在“以質(zhì)疑的方式作秀”,這就陷入到了一個邏輯上無法自洽的怪圈,除了互相攻訐之外,誰也無法真正搞清楚所謂的“真相”。
我一向反對媒體輿論簡單地使用價值判斷、濫用“最”字——這樣的描述本身,難免落入缺乏理性、刻意煽情的窠臼。人們往往一方面反感傳統(tǒng)的媒體“造神方式”,另一方面,又希望通過自己的片面化理解、再塑造出一個讓別人崇敬的“神”,但誰又能說,現(xiàn)在嚴厲抨擊“最美新娘”的人,當初不會正是眾多的傳播者中“之一”呢?
“捧殺”和“棒殺”無非是一張紙的兩面。這個世界依然需要“新娘”,但對類似于“最美新娘”這樣的感動或者謾罵,我想,還是力求客觀、保持些警惕才好。樞隆|方衛(wèi)視主持人)